五光十色的不夜城中,閃耀著各式各樣的招牌,但在這光鮮的背後,卻存在著數之不盡的黑暗。例如這條窄小的窮巷,例如這個被多次家暴的可憐人。
她拿著一袋袋的餸菜,一步步地向著家中走回去。對於正常的女人來說,這是一件幸福的事。能夠為家庭出分力,能夠讓男人在家中等著自己的餸菜,是很多中年女性的願望,但她並不是這樣。在她的心中,曾經夢寐以求的事,此刻卻變得心驚膽顫,驚得站在家的門前,也要猶豫片刻,才夠膽進去。
打開了沉重的大門,她沉默地走進廚房,把餸菜放下,無聲無色地製作著今晚的晚餐。她首先把一條魚拿出來,想了一會,才決定改用薑蔥、豆豉來蒸,在她買這條魚的時候,一開始的構思,是用來炸,再配上檸檬和紅辣椒,因為這味菜,是她小時候,媽媽最常煮的一味,而她的爸爸每次知道有這道炸魚,必定多買瓶酒,一邊吃,一邊說說那天遇到的事情。那個時候她認為,如果能把這味菜做好,必定能留住未來老公的心。只是在現實中,並沒有如她想象的那樣,她自己的老公喜歡吃的,是薑蔥蒸魚。
她一邊在弄著另一半喜歡的餸菜,一邊卻在怨恨。近十年來,他並沒有對自己半點的好過,或者說,自從熱戀過後,他就把自己當成了親人,不會尊重和疼愛;又或者說,當她是一個連傭人都不如的人。至少,那男人不會隨便打工人,卻會隨便打她。
想到這裡,她雙手不自然地把魚拿去蒸煮。接著要做一味蒸蛋。她有時候也不明白,那男人為甚麼經常拿她來出氣,可能是在外工作辛苦,可能是生活壓力太大,但無論如何,她都認為,以打她來發洩,是不可原諒的,正如前一次,她老公賭輸了一月個的家用,讓她要問自己的親友借錢買餸之餘,還要被他狠狠的打了一頓。
「喂,你飯煮了沒有啊,娶著妳真是當黑,做菜又慢,做事又差,人家到賭場工作,一個月也得有兩萬元回家,而妳,只靠做點兼職賺錢,一點出色都沒有。」他一邊看著電視,一邊用很重氣語說。
面對這些無理的指責和惡罵,她的應對方法,是專心留意著火喉和菜式,扮作聽不到,但實際上,誰也明白,這是吞聲忍氣、自欺欺人的方法。
「好了,可以吃了,你開檯吧!」她用低沉的語氣說。
「甚麼,連檯也要我開,我娶你回來幹甚麽?我跟你說,我媽以前一早上班,下班後還在煮菜,連筷子都不用我們拿。你拿塊鏡照照自己的模樣,除了我,根本就不會有人要你。」他把餐桌開了出來,拿出筷子和碗,說。
「算了,吃飯吧,不想跟你嘈。」她坐了下來,說。
「不想跟我嘈是假的,不想跟我才是真的,是不是?別讓我知道你出面有第二個男人,不然我砍死你。」他一邊吃飯,一邊說。
「今天的魚不錯,吃多點吧。」她知道若跟他爭辯下去,最後的結果是被家暴,便夾了塊魚肉給他,嘗試改變話題,說。
「別在我面前裝了,我知道妳一直都不喜歡吃蒸的,想吃就吃,不想吃就不要吃。」
「是,我不喜歡吃,也不喜歡你。」她終於忍不住,用重重的語氣說。
「這麽不喜歡,就離婚,你別忘記,沒有我,你現在還在大陸耕田。沒有我?屎都沒有得你吃。」
「就即管看看吧。」
她說話後,站了起來,流下了眼淚,把身上的鑰鎖交了出來,接著說:「我也忍不了你,你也忍不了我,過兩天我辦好離婚的手續,就找你簽。」
「好啊妳,終於說口了嗎?你本事現在就去拾包袱走!」他把話說到一半時,見她已走進房間,於是他自己也走進了廚房。
「好了,一切都可以結束。」她一邊快速收拾著證件和一些重要物品,一邊自語自言。
她知道,目前要做的,是趁還沒有被人打之前,盡快離開,所以也沒有拿太多的東西。執拾完後,她立刻衝出房間,走向大門,只是她萬萬也想不到,大門已被他鎖上了。
「你想怎樣?」她忍不住走進廚房,大聲地問,但她萬萬沒有想到,她老公把魚拿回了廚房裡炸。
「你怎樣做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。」她這句話剛剛說出,卻被他用剛剛煮紅的魚潑過來,當場痛得她尖叫了一聲,將近暈了過去,說不出話來。
「這麽喜歡食油炸的,來吧,我煮給你吃,吃個飽。」他一邊激動地說,一邊又隨手在地上拿出一支通渠水,狠狠地淋在她的臉上。
「這下看看你的情人還會不會要你。」他淋完通渠水後,氣憤的地走出廳外,坐了下來,望著還沒有涼的菜。不知道為何,他眼中不禁流出了淚水,他知道,這一頓飯,是他們二人一起吃的最後一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