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得有一次，父親和我外父在一次家庭的聚餐中，一直在聊著過往的時，不過一會，他們飲了些酒，聊到當年是如何來到澳門的，原來，父親他們都是從珠海灣仔游泳偷渡到路環，說到此時，外父突然間又提到，他當年和一群好友一起偷渡，游到一半的時候，他發現他們的隊長，他的老友突然停在海中，他的動作依然是游著泳，卻沒有任何的前進。後來，他們上岸後，也發現有圍數十人不見了，相信已遇溺而死。外父說完後，父親又喝了一口酒，說，當年他們何嘗不是，出發前已聽過類似的傳聞，而當年他自己也自問是游泳好手，在故鄉的河裡，可以連續游兩公里，而在出門前的兩個月，也不停地練習，但到了那一夜，他游到中間，就覺得有異常，總是好像有無數的手在海底把他拉著，他喝了一杯，又說，那海面當時無風無浪，又無潮汐，自己也想不明白便問。最後是多得從他身邊游過的好兄友，推了他一把，才恢復了正常。
聽他們在食飯時的話當年，我突然間想起了上學時有一堂課，老師說，南宋的十字門海戰，那時候，敗仗的宋軍不願投降，集體跳海自盡，而地點，正時他們偷渡的地方。本來是平平無奇的一次喝酒對話，為甚麼會突然拿出此事來說？原因是在多年以後，父親一次中風後的反常表現，不禁讓我想起此事聯繫起來。
由於父親是腦思維神經中風，所以四肢的行動力基本上沒有太大的影響，只是經常在胡說八道，我很記得有一次，他躲在被子裡，整個人都在發震，不停的自言自語地說：「沒有了，逃不掉的了，公安很快就來。」
我聽到他說出這麽奇怪的說話，明白他是在胡思亂想，便企圖分散他的注意力，說：「爸爸，你在說甚麽？這裡是你的家，沒有人會來捉你的。」
「我殺了人，逃不掉的。」父親面無血色的說。
「你鑽牛角尖了，你這麽善良，又怎會殺人？」我聽到他的說話後嚇了一驚，定了定神，再說。
「不是，是我殺的，那時下面有雙手捉著他，他……他游不了，他……他又捉著我的腳，我……我……我一腳把他伸開，然後他沉進海裡。」父親痛苦地說。
「這不是真的，這是你幻想出來的，要不我拿點藥給你，然後休息一下？」
「下邊那雙手……那雙手很可怕的，那時……那時海底有幾十個人頭向上浮，我很害怕，我……我不想的。」
我聽到父親不斷的自我解說，非常害怕他走火入魔，便拍了拍他的背，跟媽媽說：「要不要拿點藥給他吃，我怕，再這下去，他會出事。」
「吃了，一小時前才吃了藥，醫生說這藥要五小時才能吃一次。」
「那怎麼辦好？這樣下去也不是辦法？」
「沒有事的，他每天就這麼一個小時的時間在回想過去，過了這個時段就沒有事。」
「回憶過去？他明明就是在幻想。」
「不是的。」
母親想了一會，接著說：「還記得那一天，他突然間責罵我，為甚麼今天煮這麽少飯嗎？」
「記得，他說祖父和祖母要回家食飯，但他們一早就歸天了。」
母親想了想，嘆了口氣說：「那一次，我和你祖母因為某些事宜，吵翻了，所以當天沒有煮她和老爺的飯菜，結果，這也是我和你爸婚後的第一次爭吵，而這一吵，就是一個月了。他很介懷這件事。」
（完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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